揮麈後錄卷之七
汝陰王明清
國朝以來,自執政徑登元台,不歷次揆而升者:薛文惠、呂正惠、畢文簡、丁晉公、王文惠、龐莊敏、韓獻肅、司馬文正、呂正愍、章申公、何清源、鄭華原、白蒙亨、徐擇之、沈守約、葉子昂。獨相而久者,章子厚是也。故其罷相制云:「為之不置次輔,所以責其成功。」後來秦師垣豈止倍其數邪?前此如王文公、蔡師垣,雖信任之篤,古今所無,見之訓詞,然中書、右府,各皆官備,而未始專持柄權,歲月之深如是。秦得志之後,有名望士大夫,悉屏之遠方;凡齷齪委靡不振之徒,一言契合,自小官一二年即登政府,仍止除一廳,循故事伴拜之制,伴食充位而已。蓋循舊制,二府一員伴拜,不可闕也。稍出一語,斥而去之,不異奴隸。皆褫其職名,恩數奏薦俱不放行,猶庶官云。
御書碑額,其始見之宋次道退朝錄。御書閣名,或傳蔡元度為請祐陵書以賜王荊公家,未詳也。次道所紀碑名之後,韓忠獻曰「兩朝顧命定策元勳」,曾宣靖曰「兩朝顧命定策亞勳」,富文忠曰「顯忠尚德」,司馬文正曰「清忠粹德」,趙清獻曰「愛直」,高武烈曰「決策定難顯忠基慶」,高康王曰「克勤敏功鍾慶」,韓獻肅曰「忠弼」,孫溫靖曰「純亮」,范忠宣曰「世濟忠直」,韓文定曰「世濟厚德」,姚兕曰「世濟忠武」,趙隆曰「旌忠」,馮文簡曰「吉德」,王文恭曰「元豐治定弼亮功成」,蔡持正曰「元豐受遺定策勳臣」,折可適曰「旌武」,劉仲偃曰「旌忠褒節」,陳長卿曰「褒功顯德」,秦敏學曰「清德啟慶」。御書閣名,王文公曰「文謨丕承」,蔡元長曰「君臣慶會」,元度曰「元儒亨會」,吳敦老曰「勳賢」,梁才父曰「耆英」,劉德初曰「儒賢亨會」,楊正父曰「安民定功□運興德」,史直翁曰「清忠亮直」,秦會之曰「決策和戎精忠全德」,鄭達夫 【 鄭達夫 夫各本均誤天,據宋史本傳正。】 云「勳賢承訓」,何伯通云「嘉會成功」,蔡攸曰「濟美象賢」,余源仲曰「賢弼亮功」,鄧子常曰「世濟忠嘉」、曰「蒙亨」、曰「醇儒」,王黼曰「得賢治定」,蔡持正曰「褒忠顯功」,蔡攸曰「緇衣美慶」,朱宰曰「顯忠」,童貫曰「褒功」,高俅曰「風雲慶會」,秦會之曰「一德格天」,楊正父曰「風雲慶會」,史直翁曰「明良亨會」。其它尚多,未能盡紀,當俟續考。
元豐中,先祖同滕章敏、王荊公于鍾山。臨別贈言云:「立德、廣量、行惠,非特為兩公別後之戒,安石亦終身所行之者也。」先祖云:「以某所見,前二語則相公誠允蹈之。但未後之言,相公在位時,行青苗免役之法于天下,未審如何?」公默然不應。
東坡先生為韓魏公作醉白堂記,王荊公讀之云:「此韓、白優劣論爾。」元祐中,東坡知貢舉,以光武何如高帝為論題,張文潛作參詳官,以一卷子攜呈東坡云:「此文甚佳,蓋以先生醉白堂記為法。」東坡一覽,喜曰:「誠哉是言。」擢置魁等。後拆封,迺劉燾無言也。
「東坡先生為兵部尚書時,為說之言黃州時陳慥相戲曰:『公只不能作佛經。』曰:『何以知我不能?』曰:『佛經是三昧流出,公未免思慮出耳。』曰:『君知子不出思慮者,胡不以一物試之。』陳不肯,曰:『公何物不曾作題目,今何可相煩者。』復強之,乃指其首魚枕冠曰:『頌之。』曰:『假君子手為予書焉可也。』陳於是筆不及並墨,苶且笑曰 【 苶且笑曰 苶原作(小),今改。】 今藏謝景思家。W:『便作佛經語耶!』說之請公書是頌曰:『不揆輒欲著其作頌始初本末如此,以視後之學者。』而留落頹墮,負其初志三十有三年矣。今年以其頌歸謝甥伋,伋聞而有請,所不得辭,遂亟識之,以當時所書李潭馬贊歸伋。宣和七年乙巳二月十六日丁巳,朝請大夫致仕晁說之題。」右晁四丈以道跋東坡書,著之于編,欲使後人知作文之所因。真
李撰,字子約,毗陵人。曾文肅在真定,李為教授。家素窮約。夫人嘗招其母妻燕集,時有武官提刑宋者,妻亦預席。宋妻盛飾而至,珠翠耀目。李之姑婦所服浣衣不潔清。各攜其子俱來:宋之子眉目如畫,衣裝華煥;李之子惷甚,然悉皆絃誦如流。左右共哂之,夫人笑曰:「教授今雖貧,諸郎俱令器,它時未易量。提刑之子雖楚楚其服,但趨走之才耳。」子約五子,四登科,三人至侍從,二人為郎,彌綸、彌大、彌性、彌遜、彌正也。宋之子浚,止於閤門祗候,果如夫人之言。 【 老親云。】
陳煜虛中,瑩中之弟也。以名家典郡。知吉州日,徐師川通判郡事。師川恃才傲世,不肯居人下,嘗取虛中所判抹而改之,然非所長也。虛中語師川曰:「足下塗抹煜之批判,雖不足道。然公所改抹未當,奈何。況夫佐官妄改長官已判,於法不輕。」即呼通判廳人吏,將坐以罪。師川知己之屈也,祈原之。虛中曰:「此亦甚易。君可使煜之前判如故,即便釋吏矣。」師川於是以粉筆塗去己之改字,以呈虛中。虛中遂貰之。虛中能以理服,師川不復飾非,皆可喜也。
蔡元度為樞密,與其兄內相搏,力祈解政,遷出于郊外觀音院,去留未定也。平時門下士悉集焉。是時所厚客已有叛元度者,元度心不能平。飯已,與諸君步廊廡,觀壁間所畫熾盛光佛降九曜變相,方 神逞威之際,而其下趨走,有稽首默敬者。元度笑以指示群公曰:「此小鬼最叵耐。上面勝負未分,他底下早已合掌矣。」客有慚者。
元祐初,揚康功使高麗,別禁從諸公,問以所委,皆不答,獨蔡元度曰:「高麗磬甚佳,歸日煩為置一口。」不久,康功言還,遂以磬及外國奇巧之物,遺元度甚豐,它人不及也。或有問之者,康功笑曰:「當僕之度海也,諸公悉以謂沒於巨浸,不復以見屬。獨元度之心,猶冀我之生還,吾聊以報其意耳。」 【 韓簡伯云。】
汴水湍急,失足者隨流而下,不可復活。舊有短垣,以限往來,久而傾圮,民佃以為浮屋。元祐中,方達源為御史,建言乞重修短垣,護其堤岸。疏入報可,遂免渰溺之患。達源名蒙,桐廬人,陳述古跡。多與蘇、黃游。奏疏見其家集中,用載於此:「臣聞為治先務,在於求民疾苦,與之防患去害。至於一夫不獲所 【 至於一夫不獲所 所字原脫,今補。】 ,若己推而納於溝中。昔者子產用車以濟涉,未若大禹思溺者之由己溺之心如此,故能有仁民之實,形於政令,而下被上施,欣戴無斁。今汴堤修築堅全,且無車牛濘淖,故途人樂行於其上。然而汴流迅急,墜者不救。頃年並流築短牆為之限隔,以防行人足跌、乘馬驚逸之患,每數丈輒開小缺,以通舟人維纜之便,然後無殞溺之虞。比來短牆多隳 【 比來短牆多隳 比原誤此,從津逮本改。】 ,而依岸民廬,皆蓋浮棚,月侵歲展,岸路益狹,固已疑防患之具不周矣。近軍巡院禁囚有馳馬逼墜河者,果於短牆隳圮之處也。又聞城內續有殞溺者。蓋由短牆但係河清兵士依例修築,而未有著令 【 而未有著令 令字原脫,今補。】 ,故官司不常舉行。欲望降指揮,京城沿汴南北兩岸,下至泗州,應係人馬所行汴岸,令河清兵士並流修牆,以防人跌馬驚之患,每數丈聽小留缺,不得過二尺。或有圮毀,即時循補。其因裝卸官物權暫拆動者,候畢即日完築。或有浮棚侵路,亦令徹去。委都水監及提舉河岸官司常切檢察,令天下皆知朝廷惜一民之命,若保赤子,聖時之仁術也。」達源生三子:元修字時敏,元若允迪,元 道縱,皆有才名于宣、政間。允迪嘗為少蓬。世以為陰德之感。時敏之子,即務德也。
東坡先生自黃州移汝州,中道起守文登,舟次泗上,偶作詞云:「何人無事,燕坐空山。望長橋上,燈火鬧。使君還 【 使君還 使各本均誤史,據東坡樂府卷下改。】 。」太守劉士彥,本出法家,山東木強人也,聞之,亟謁東坡云:「知有新詞,學士名滿天下,京師便傳。在法,泗州夜過長橋者,徒二年。況知州邪!切告收起,勿以示人。」東坡笑曰:「軾一生罪過,開口常是,不在徒二年以下。」 【 張唐佐云。】
不登於蔡氏。」明年,文肅南遷,元度當國,即更其語以獻曰:「幅巾還朝,輿頌咸歸於蔡氏;扁舟去國,片言不及於曾門。」士大夫不足養如此。W 建中初,曾文肅秉軸,與蔡元長兄弟為敵。有當時文士,與文肅啟,略云:「扁舟去國,頌聲惟在於曾門;策杖還朝,足 【 老親云:「米元章。」】
紹興中,章子厚在相位,曾文肅居西府。文肅忽苦腹疾,子厚來視病。坐間,文肅忽思沙粥,時外祖空青先生曾公卷在侍側,咄嗟而辦。文肅食之甚美。子厚猶未去也,詢其速致之術。空青云:「適令於市中貨沙餡擔中買來,取其穰入粥中,故耳。」子厚賞歎云:「它日轉運使才也。」其後空青仕宦,果數歷輸輓。
石豫者,寧陵人。外惷而中狡。崇寧初,以交通閽寺,姓名遂達于崇恩,繇是至位中司。首言鄒志完,再竄昭州。昭慈復從瑤華降復,元祐人立黨籍碑,皆其疏也。當時士大夫莫不憤其姦兇。後五十年,其子敦義為廣東提刑,坐贓黥隸柳州。
毛澤民受知曾文肅 【 毛澤民受知曾文肅 知原誤和,從津逮本改。】 ,擢置館閣。文肅南遷,坐黨與得罪,流落久之。蔡元度鎮潤州,與澤民俱臨川王氏壻。澤民傾心事之惟謹。一日家集,觀池中鴛鴦。元度席上賦詩,末句云:「莫學飢鷹飽便飛。」澤民即席和以呈元度曰:「貪戀恩波未肯飛。」元度夫人笑曰:「豈非適從曾相公池中飛過來者邪?」澤民慚 【 澤民慚 慚原誤漸,從津逮本改。】 ,不能舉首 【 不能舉首 首津逮本誤手。】 。 【 吳傅朋云。】
錢昂治郡有聲,以材能稱於崇、觀間。嘗帥秦州。時童貫初得幸,為熙、河措置邊事,恃寵驕倨。將迎不暇,獨昂未嘗加禮。昂短小精悍,老而矍鑠。一日,赴天寧開啟,待貫之來。久之方至,昂問之曰:「太尉何來暮邪?」貫曰:「偶以所乘騾小而難騎,動必跳躍。適方欲據鞍,忽盤旋庭中甚久,以此遲遲。」昂曰:「太尉之騾雄也雌耶?」貫對曰:「雄者也。」昂曰:「既爾難,奈何不若閹之。」貫雖一時愧怒,而莫能報。其後貫大用事,卒致遷責。 【 陸務觀云。】
崇寧三年,黃太史魯直竄宜州,攜家南行,泊于零陵,獨赴貶所。是時外祖曾空青坐偏黨,先徙是郡。太史留連逾月,極其歡洽,相予酬唱,如江樾書事之類是也。帥游浯溪,觀中興碑。太史賦時,書姓名于詩左。外祖急止之云:「公詩文一出,即日傳播。某方為流人,豈可出邪 【 豈可出邪 邪原誤郊,今改。】 ?公又遠徙,蔡元長當軸,豈可不過為之防邪?」太史從之。但詩中云:「亦有文士相追隨」,蓋為外祖而設。
元祐中,有郭概者,東平人,法家者流,遍歷諸路提點刑獄, 於擇 。趙清憲、陳無己 【 陳無己 己原誤已,今改。】 、高昌庸、謝良弼,名位皆優,而謝獨不甚顯。其子迺任伯,後為參知政事,無己集中首篇送外舅郭大夫詩是也。趙、高子孫甥婿,皆聲華籍甚,數十年間,為薦紳之榮耀焉。良弼,顯道之弟也。
曾國老 【 弼】 ,崇寧中為湖北提舉學事。時王慶曾作學事司幹當公事,按行諸郡,與之偕行。次漢陽,欲絕江之鄂渚,國老約慶曾晨炊,相與同渡,慶曾辭以茹素,自於客館飯畢,而後追路。國老怏怏,亟登舟。慶曾食未竟,忽聞國老中流不濟,舡中無一人免者。慶曾後四十年為參知政事。國老弟即文清,用其卹典補官,身貴而後有聞。 【 仲躬云。】
錢忱伯誠妻羸國夫人唐氏,質肅公介之孫。既歸錢氏,隨其姑長公主入謝欽聖向后于禁中,時紹聖初也。先有戚里婦數人在焉,俱從后步過受釐殿。同行者皆仰視,讀釐為離。夫人笑于旁曰:「受禧也。蓋取『宣室受釐』之義耳。」后喜,回顧主曰:「好人家男女,終是別。」蓋后亦以自謂也。 【 陸子逸云。】
明清於王歧公孫曉浚明處見歧公在翰苑時令門生輩供經史對偶全句十餘冊。恨當時不曾傳之也 【 恨當時不曾傳之也 恨原誤限,從津逮本改。】 。
先祖初任安州應城尉,有村民為人所殺,往驗其尸,而未得賊。先祖注觀之次,有弓手持蓋于後,先祖即令縛之,云:「此人兩日前差出是處,面有爪痕,而尸手爪有血,以是驗之,當爾。」訊治果然。
米元章崇寧初為江、淮制置發運司勾當 【 江淮制置發運使勾當 勾原誤,從津逮本改。】 直達綱運,置司真州。大漕張勵深道見其滑稽玩世,不能俯仰順時,深不樂之,每加形 ,元章甚不能堪。會蔡元長拜相,元章知己也,走私僕愬于元長 【 走私僕愬于元長 走原誤徒,從津逮本改。】 ,乞於銜位中削去所帶制置發運司五字,仍降旨請給序位人從,並同監司。元長悉從之,遣僕持人敕命以來。元章既得之,閉戶自書新刺,凌晨拜命畢,呵殿徑入謁,直抵張之廳事。張驚愕莫測,及展刺,即講鈞敵之禮,始知所以。既退,憤然語坐客云:「米元章一生證候,今日乃使著矣。」後元章以能書,得幸祐陵,擢列星曹。國朝以任子為南宮舍人者,惟龐懋賢元英與元章二人。元章晚益豪放,不拘繩檢。故蔡天啟作其墓碑云:「君與西蜀劉涇巨濟、長安薛紹彭道祖友善。三公風神蕭散,蓋一流人也。」又云:「冠服用唐規制,所至人聚觀之,視其眉宇軒然,進趨襜如,音吐鴻暢,雖不識者,知其為米元章也。」
李良輔者,憸人也。元符末,在永州主歧陽簿。有教授李師 祖道,蜀中老儒,黃太史魯直之姻家,善士也。范忠宣遷是郡,祖道作詩慶其生初,有「江邊閑艤濟川舟」之句。良輔與之有隙,遂上其本,祖道坐此削籍,流九江。良輔用賞改秩,浸至郡守。建炎初,呂元直當軸,良輔造朝求差遣,元直舊知其事,詢所以然。良輔猶以為績效,歷歷具陳之。元直笑曰:「初未知本末之詳,正欲公自言之爾。」即命直省吏拘于客次,奏于上除其名,人皆快之。 【 余晉仲云。】
鄒志完元符三年自右正言上疏論中宮事,除名竄新州。鍾正甫將漕廣東。次年上元,廣帥朱行中約正甫觀燈,已就坐矣,忽得密旨,令往新州制勘公事。正甫不待杯行,連夜星馳以往。抵新興,追逮志完赴司理院,荷校囚之。正甫即院中治事,極其暴虐。志完甘為机上肉矣。詰旦,忽令推吏去其杻械,請至簾下,勞問甚勤,云:「初無其它。正言可安心置慮,歸休愒處。某亦便還司矣。」志完出,正甫果去。且遣騎致饋極腆。志完惘然不知所以。又明日,郡中宣徽宗登極赦書,蓋正甫先已知矣。未幾,志完被召,遂登禁路。紹興二年,秦會之罷右僕射制略云:「自詭得權而舉事,當聳動於四方;逮茲居位以陳謀,首建明於二策。罔燭厥理,殊乖素期。」又云:「予奪在我,豈云去朋黨之難;終始待卿,斯無負君臣之義。」此綦叔厚之文。褫職告詞云:「聳動四方之聽,朕志為移;建明二策之謀,爾材可見。」謝任伯之文。綦,謝婿家也。秦大憾之。先是,高宗有親批云:「秦檜不知治體,信任非人,人心大搖,怨讟載路。」丁卯歲,啟上詔毀宰執拜罷錄,謂載訓詞也。至乙亥歲,秦復知御札在任伯之子伋景思處,作劄子自陳大概云:「陛下是時尚未深知臣,所以有此。乞行抽取。」得旨,下台州從伋所追索得之。是秋,又令其鉤黨曹泳為擇酷吏劉景者,擢守天台,專欲鞫勘。景思寓居外邑黃巖山間。景視事之次日,遣捕吏追逮景思,直以姓名傳檄縣令,差人防護甚峻。景思自分必死。將抵郡城外,渡舟中望見景備郊迎之儀,一見執禮甚恭。至館舍,則美其帷帳,厚其飲食。景思叵測。是晚置酒延佇,座間笑語,極驩而罷。始聞早已得會之訃音矣。又踰旬,景思拜處牧之命。二事絕相類,然終不知所興之獄謂何也。
雜記之類,悉付之回祿。每一思之,痛心疾首。後來明清多寓浙西婦家,煨燼之餘,所存不多。諸姪輩不能謹守,又為親戚盜去,或它人久假不歸。今遺書十不一存,每一歸展省舊篋,不忍復啟,但流涕而已。 先祖早歲登科,遊宦四方,留心典籍,經營收拾,所藏書逮數萬卷,皆手自校讎,貯之于鄉里。汝陰士大夫,多從而借傳。元符末,坐黨籍謫官湖外,乃於安陸卜築,為久居計,輦置其半于新居。建炎初,寇盜蜂起,惟德安以邑令陳規元則帥眾堅守,秋毫無犯。事聞,擢守本郡。先祖之遺書,留空宅中,悉為元則載之而去。後十年,元則以閣學士來守順昌,亦保城無虞,先祖汝陰舊藏書猶存,又為元則所掩有。二處之書,悉歸陳氏。先人每以太息,然無理從而索之。先人南渡後,所至窮力抄錄,亦有書幾萬卷。明清憂患之初,年幼力弱,秦伯陽遣浙漕吳彥猷渡江,攘取太半。丁卯歲,秦會之擅國,言者論會稽士大夫家藏野史以謗時政,初未知為李泰發家設也。是時明清從舅氏曾宏父守京口,老母懼焉,凡前人所記本朝典故與夫先人所述史
唐著作郎杜寶大業幸江都記云:「隋煬帝聚書至三十七萬卷,皆焚于廣陵。其目中蓋無一帙傳於後代。」靖康俶擾,中祕所藏與士大夫家者,悉為烏有。南度以來,惟葉少蘊少年貴盛,平生好收書,逾十萬卷,置之霅川弁山山居,建書樓以貯之,極為華煥。丁卯冬,其宅與書俱蕩一燎。李泰發家舊有萬餘卷,亦以是歲火於秦。豈厄會自有時邪?
徐得之君猷,陽翟人,韓康公婿也。知黃州日,東坡先生遷謫于郡,君猷周旋之不遺餘力。其後君猷死於黃,東坡作祭文挽詞甚哀。又與其弟書云:「軾始謫黃州,舉眼無親。君猷一見,相待如骨肉,此意豈可忘哉!」君猷後房甚盛,東坡常聞堂上絲竹,詞中謂「表德元來字勝之」者,所最寵也。東坡北歸,過南都,則其人已歸張樂全之子厚之恕矣。厚之開燕,東坡復見之,不覺掩面號慟,妾迺顧其徒而大笑。東坡每以語人,為蓄婢之戒。君猷子端益,字輔之,娶燕王元儼孫女,為右階,觕有文采。建炎中,富季申登樞府,以其故家,處以永嘉路分都監。時曾覿為雙穗鹽場官,與其子本中厚貺。曾既用事,薦本中于孝宗,遂得密侍禁中。韓氏子弟,亦有攀緣而進者。本中娶趙氏從聖野之孫,即磻老家女也。 【 蘇訓直云。】
故事,兩制以上方乘狨座,餘不預也。大觀中,童貫新得幸,以泰寧軍承宣使副禮部尚書鄭久中使遼國,遂俱乘狨座,繇是為例。 【 韓勉夫云。】
隆興改元歲,明清在會稽,因為友人言:「先人初為曾氏,嘗於外家手節曾文肅公日錄。有庚辰歲在相位日一帙真跡,外家後來失去,見於外祖曾空青三朝正論後序矣。先人節本偶存焉,其中一則,記趙諗事。諗弟詼,於渝州所居柱上題云:『隆興二年,天章閣待制荊湖南北等路安撫使。』再題云:『隆興三年,隨軍機宜李時雍從行。』諗不軌事發 【 諗不軌事發 軌原誤軏,從津逮本改。】 ,鑿取其柱,赴制勘所,輒具奏其所題之意,詼坐此亦死。如此,則隆興之號,豈可犯耶?」友人云:「願借一觀。」遂以假之。亟馳元本送似當軸者,繼即開陳,遂改乾道之號。友人繇此迺晉用。然先人手澤,不可復取,而此書不傳于世矣。友人後登從班,交往既厚,不欲書其姓名。初,諗以甲科為太常博士,謁告省其父庭臣于蜀道中,夢神人授以詩云:「天錫雄材孰與戡,征西纔罷又征南。冕旒端拱披龍袞,天子今年二十三。」繇此有猖狂之志。伏誅時適及歲。刑部郎中王吉甫獨引律中文,以謂「口陳欲反之言,心無真實之狀。」吉甫坐絀。詔改渝州為恭州。諗初登第時,太常少卿李積中女,有國色,即以妻之。成婚未久而敗。或云,馮時可者,諗遺腹子也。
高俅者,本東坡先生小史,筆扎頗工。東坡自翰苑出帥中山,留以予曾文肅,文肅以史令已多辭之,東坡以屬王晉卿。元符末,晉卿為樞密都承旨時,祐陵為端王,在潛邸日,已自好文,故與晉卿善。在殿廬待班,邂逅。王云:「今日偶忘記帶篦刀子來。欲假以掠鬢,可乎?」晉卿從腰間取之。王云:「此樣甚新可愛。」晉卿言:「近創造二副,一猶未用,少刻當以馳內。」至晚,遣俅賚往。值王在園中蹴鞠,俅候報之際,睥睨不已。王呼來前詢曰:「汝亦解此技邪?」俅曰:「能之。」漫令對蹴,遂愜王之意,大喜,呼隸輩云:「可往傳語都尉,既謝篦刀之況,並所送人皆輟留矣。」由是日見親信。踰月,王登寶位。上優寵之,眷渥甚厚,不次遷拜。其儕類援以祈恩,上云:「汝曹爭如彼好腳跡邪!」數年間建節,循至使相,遍歷三衙者二十年,領殿前司職事,自俅始也。父敦復,復為節度使。兄伸,自言業進士,直赴殿試,後登八坐。子姪皆為郎。潛延閣恩倖無比,極其富貴。然不忘蘇氏,每其子弟入都,則給養問卹甚勤。靖康初,祐陵南下,俅從駕至臨淮,以疾為解,辭歸京師。當時侍行如童貫、梁師成輩皆坐誅,而俅獨死於牖下。 【 胡元功云。】